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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显微镜下的SARS病毒像是鹅卵石一样不规则的灰白小颗粒，黏在细胞上。
它不起眼，不美观，但曾引发一场致命的疫情。
我们是中科院武汉病毒所新发病毒课题组，被称为“病毒猎人”，常年在中国各地跋山涉水，在蝙蝠等野生动物中寻找可能造成人类疾病的病毒踪迹。去山洞里寻找蝙蝠、采集粪便样品，然后在实验室里发现、鉴定病毒，解开传染病的传播“逻辑”——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日常。
我们自2004年便开始研究蝙蝠传播的病毒。十多年间，我们一步步地获取SARS病毒蝙蝠起源的证据。近期，我们发现在云南一个蝙蝠洞中存在多样的SARS样冠状病毒，它们含有造成当年“非典”疫情的SARS病毒的全部基因组成分，可能通过基因重组诞生了SARS病毒。SARS的病源有了最终的答案！
每天与蝙蝠携带的病毒打交道是什么体验？
当一个病毒猎人有什么价值和风险？来问我们吧！
蝙蝠SARS源头，果子狸是中间宿主
懒散的忙人：为什么猎捕病毒主要从蝙蝠身上搜寻？
病毒猎人：因为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们都发现，蝙蝠是一个病毒库，携带的病毒种类非常多。目前已经在蝙蝠里面发现的病毒就涵盖了28个病毒科的病毒、超过200个病毒物种。
Carrie Wang：请问在2004年课题开始后你们是如何发展病毒病原的物种？最艰难的是什么时候？有突破性进展的又是什么时候？
病毒猎人：我们的研究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性的发现：2005年的时候首次发现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证实蝙蝠是SARS相关的一类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2013年的时候首次分离到一株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在决定跨种传播能力的关键基因S基因上与SARS病毒非常接近，并可使用和SARS病毒相同的细胞受体，可感染人细胞。这是SARS病毒蝙蝠起源的一个有力证据；最近我们发现了SARS样冠状病毒的一个天然基因库，在不同的基因上与SARS病毒高度同源的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都可以在这里发现。进一步推测了SARS病毒的重组起源。
咋个说：这次在昆明的蝙蝠洞里发现SARS病毒，为什么当年云南没有发生SARS感染病历呢？
病毒猎人：我们在云南蝙蝠里发现的这些SARS样冠状病毒，它们产生的病毒叫做SARS病毒的直接祖先，其致病性、传播能力等和当年在广东造成疫情的SARS病毒是不一样的。蝙蝠是源头，但是在疫情中另一个关键的角色就是中间宿主—果子狸。我们推测，果子狸可能在云南等地通过偶尔机会从蝙蝠那里感染了病毒，然后运输到广东野生动物市场，在这个过程中，病毒可能从一只果子狸扩散到多只，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病毒在果子狸这个新宿主体内出现了快速进化，致病性增强，病毒量也得到了大量扩增，形成了最终的SARS病毒。相当于果子狸是病毒的扩大器。然后由于在广东市场上人类和果子狸的高频率接触，传播到了人群并造成疫情。所以说，在广东野生动物市场由果子狸传播病毒给人的概率比云南自然环境下由蝙蝠传给人类并导致疾病的概率要大得多。
Blackjoy：如果被这种带有SARS病毒的蝙蝠咬伤了，会被传染吗？会引起疫情大流行吗？
病毒猎人：食虫蝙蝠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不捉它，就不会被它咬。我们目前没有在蝙蝠唾液中检测到SARS样冠状病毒，也没有实验证实可以通过皮肤黏膜破损传播，所以不确定是否能经过蝙蝠咬伤感染病毒。另外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对人的致病性和传播效率和2003年的人SARS冠状病毒是有差别的，加之面对SARS等疾病的防控能力今非昔比，所以大流行可能性很小。
胆小鬼：有没有可能蝙蝠身上的病毒大规模传染给其他动物，其他动物没有医学，导致了大规模灭绝。
病毒猎人：由于物种之间的障碍，蝙蝠病毒不会大规模跨种到其它动物，只是个别的偶然事件。但是如果这个病毒对新的宿主动物致病性强，而且在没有人干预的情况下，动物不会去隔离彼此、阻断疾病蔓延，这有可能造成自然界中这类动物大量死亡。比如埃博拉在非洲丛林里曾导致大猩猩的数量显著减少。但是灭绝也不至于。
图片来源：广东省生物资源应用研究所张礼标研究员
会有一种超级病毒快速蔓延感染大半人类吗？
热心市民：如何找到隐秘的未知病毒呢？
病毒猎人：我们在采集到的蝙蝠样品中去筛查病毒的RNA、DNA等遗传物质，然后根据它们的基因序列，判断样品中携带的病毒是已知的还是一种未知病毒。
有度无：请问有没有可能，两种不同的病毒，存在竞争关系，然后假如我感染A病毒(毒性强，致死率高)，然后我用B病毒感染自己(毒性低，致死率低)，达到抑制A病毒的效果？
病毒猎人：我现在还没有了解到用一种病毒来拮抗另一种病毒的疗法。我觉得如果有，通过病毒之间的竞争来抑制增殖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更适合应用于那些慢性病毒的治疗。而烈性病毒，可能另一个病毒还没出现效果，人就已经挂了。
lilychen：那些所谓的超级病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得了以后就没有办法可以治疗了？
病毒猎人：排除科幻片中的那些病毒，您说的应该是类似埃博拉这种，起病急、致死率高、无疫苗、无特效药的烈性病毒。针对这些病毒研制出安全、有效的疫苗是病毒学家们努力的目标，每年都在取得新的进展。狂犬病毒原来是一种很可怕的病毒，致死率百分之百，比埃博拉致死率更高，但是后来有了疫苗，狂犬并不再可怕。
大大泡泡糖：目前的SARS病毒疫情是属于被完全消灭状态还是说在合适条件下会有复发的可能？像媒体所说的天花被消灭是指自然状态下已经完全没有了天花病毒还是指天花病毒形成疫情的条件已经几乎不可能再出现？
病毒猎人：SARS和天花不一样。SARS说自然疫源性疾病，现在只能说它在人群中有十多年没有再出现，但自然宿主蝙蝠中还有，未来也有再度从蝙蝠“溢出”的可能。而天花的宿主只有人，有了疫苗，在人里面把它清除干净了，就可以说消灭了。
天花病毒是人类唯一消灭的传染疾病
宏玮：对待这些病毒的态度是什么呢？全部灭杀还是？
病毒猎人：当然不是灭杀。类似SARS的这些病毒平时都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自然界的野生动物中，它们从没有要进攻人类，都是人犯规在先。所以做法很简单，不去接触、不去打扰蝙蝠、果子狸这些野生动物，病毒自然就不会扩散到人类。
kkk777：病毒猎手，你们好。有几个问题请教：
1.禽流感是如何从只感染鸟类进化到能够感人染人类的，为何对人的致死率这么高？
2.艾滋病毒的疫苗为什么这么难研制，你们预计还要多久才能出现真正能够推广应用的艾滋疫苗？
3.目前在医院中出现的超级细菌，有没有有效的应对方法？
病毒猎人：1.大部分禽流感病毒只能感染禽鸟，少部分可以突破物种屏障，感染哺乳动物和人。而且因为不同物种的流感病毒之间容易发生重配，所以也容易出现一些宿主范围广泛的病毒株。由于人体对这些新的流感病毒没有抗体保护，而对一个来犯的新面孔，免疫系统可能会产生激烈的炎性反应，导致了严重的疾病。
2.每个团队都有各自的研究方向，没有全能团队，艾滋病毒疫苗不是我们的研究课题。
3.超级细菌应该是那种任何抗生素都不起效果的细菌。噬菌体治疗是一个思路，也就是使用感染细菌的病毒来控制细菌。
源热情：请问：人感染了病毒有生病的情况，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像电影里那样人感染了一种病毒会导致另一种变异增强人的力气耐力什么的，使人能够更强大，问题有些天真，但这真的是一个非常让人好奇的事情。
病毒猎人：现实中人感染病毒只会有两种情况：要么得病，要么身体没什么大反应。没有打鸡血效果的病毒。
谢：有可能会有一种超级病毒快速蔓延，将人类感染大半吗？
病毒猎人：大自然在设定各个病毒的属性的时候还是很平衡的，如果非常容易传播的病毒，它致病性一般都不是太强；致病性很强的烈性病毒，往往又不能那么快速的传播。SARS算是一个全能了，两方面都挺强。但最终还是被控制了。
快乐毛毛雨：为什么有些病毒在寄主体内不发作，而传播到人类却引发疾病？寄主体内有抗体吗？
病毒猎人：因为自然寄主和病毒经历了长期的共同进化，两者早已相互适应彼此，寄主的机体对于病毒的感染不会反应过激，不会出现炎症，也就不会致病。
带着青春出发，向远方：问个怪点的问题哦，是城市病毒多还是野外病毒多？
病毒猎人：就病毒种类的丰富程度而言，自然界中的病毒肯定是多于城市中的病毒。但也有不少病毒的宿主或者媒介在城市有大量分布，这些病毒主要流行于城市，例如登革病毒等一些蚊媒病毒。
当病毒猎人是怎样的体验？
有度无：当一名病毒猎人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病毒猎人：我觉得做病毒发现和猎手打猎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就是首先你需要有洞察力，根据前人的研究经验，判断你要找的病毒更可能在什么地方，然后你要找到一些线索，顺着线索坚持下去，有一点就可以找到你的“猎物”。然后，实验技术的不断革新对提高发现新病毒的效率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常青：请问，寻找病毒的线索是什么呢？
病毒猎人：采集蝙蝠等野生动物的粪便等样品，实验室检测到病毒遗传物质（RNA或DNA），如果发现重要病毒（如与SARS病毒接近的SARS样冠状病毒），会对该种群进行进一步调查采样，以发现更多线索。
病毒猎人在云南昆明等地采集蝙蝠的粪便等样品
肉肉布吉岛：您好，你们做的事很有意义。请问你们是在找寻地所在的城市有实验室，还是得把病毒带回北京或哪儿研究？怎么确保病毒在运输途中不变质变性呢？另外，如果在动物身上发现新的病毒，一般怎么命名？
病毒猎人：我们采集的是粪便粒、拭子等样品，不是病毒。样本到了实验室进行检测，才知道里面有没有病毒，有什么病毒。样本采集后放置于保存液中，低温运输回武汉的实验室。确保其质量满足后续研究需要。对一株病毒的命名没有特定的准则，病毒来源动物的物种、样品编号、样品来源地点、发现病毒的研究单位名称都可以作为毒株名称的组成部分。比如我们分离到的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WIV1。WIV就是武汉病毒研究所的简写。
lao姜：你们不怕感染病毒吗？
病毒猎人：因为了解它的习性，知道防护，反而不那么害怕。
Muze：你好，我想知道在野外病毒防护服和室内的病毒防护服有什么区别？
病毒猎人：室内防护服的种类取决于在什么等级的生物安全实验室进行实验，如果发现了高致病性的病毒，需要在高等级的生物安全实验室里面实验，防护服的防护等级就更高。
waylx：我想问一下，假如，有一种未知病毒沉寂在一方水土，偶然间被你们发现，导致一种平衡被打破，迅速的在人类社会肆虐传播，你们会如何处理？是否有健全的预防机制和预警机制？
病毒猎人：样品从采集到运输都是在严格的防护措施下进行。实验室操作更是在不同等级的生物安全等级实验室完成。发现、鉴定病毒的科学研究不是像猎人打猎那样简单粗暴。你说的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出现。此外我们联合合医疗和疾控部门，有高效的应急处置方案，不会让活病毒流入到社会中。
Muze：请问你们队伍的组织成员的分工是怎样的？
病毒猎人：课题组长、各级研究员、实验师、学生，各尽其能，团队合作，谁擅长什么就做什么，学生的工作取决于每个人的研究论文课题。没有固定分工谁只能做什么工作。
冰果：请问基金提供方很支持这个项目吗？
病毒猎人：包括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科技部传染病重大专项、科技基础专项等项目都对我们开展蝙蝠病毒监测和发现等研究给予大力支持。
本期编辑 杜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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